寻芳古梅

  寒未尽,春已天气一天天趋暖,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晚饭后与女儿去明故宫广场散步,忽闻阵阵清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似有似无、沁人肺腑的香,使我想起曾隐居西湖孤山“梅妻鹤子”的林逋,想起了他的咏梅绝唱莫不是梅花开了?

 广场东南角有近年新植的一小片梅林,只有区区五棵,树身也不高。然而,每年春天绽放时,也灿若云霞,很是惊艳呢。没有月色,借着公园灯光趋近一瞧,红梅果然在夜色里绽放着,静悄悄地向四周散发着暗香。

 我想起了这个城市的几株古梅,梅花山的“梅王”、梅花谷的“梅后”,还有玄武湖的明梅(明朝时植的梅),那可是我年年春天都要拜会的老友。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看天气预报,三月的第一个周六正好是个风和日暖的丽日,我决计来一趟拜访古梅之行。

头天晚上,我对三岁的外孙女依荷说,明天外公带你去看梅王和梅后吧。小朋友闻听此言,开心得欢呼雀跃。为了养精蓄锐,平时很晚才肯睡觉的小依荷早早入睡了。

 周六吃过早饭,收拾停当,由女婿驾车出门寻芳古梅。本拟是先去东郊梅花山探访梅王、梅后的,但我们驱车赶到时,周边停车场已无空位,只好转道去玄武湖。情侣园与玄武湖景区如今已连为一体,情侣园东门有一个很大的紫荆广场,想来那里应有停车位的。谁知赶到时,只见龙蟠路上准备进停车场的车子排起了长龙,交警已不让再排队了。车子在情侣园东门外停下,我和女儿带着依荷下车,让女婿就近找地方停车,并告诉他,如果附近实在找不到车位就把车开回家吧,我们打的回去。

迎着春风,沐浴着春光,我和女儿带着依荷穿过情侣园和玄武湖翠洲,走向位于梁洲的明代古梅树。一路上但见游人如织,一个个家用帐篷布满了草坪,石凳上坐满了游人。静好的岁月里,每一个晴好的春天都是人们的节日啊。

女婿总算在附近的太阳宫找到停车位,停好车追赶了上来。

循着花香和人群,我们来到玄武湖公园明黄册库遗址展馆东侧的梁洲草坪,一株苍劲嶙峋的梅花吸引着我们走上近前依荷一见是一棵树,便缠着爸妈去草坪上与小朋友玩泡泡了。想必头天晚上她以为花王是什么好玩的小动物了。

古梅植于明代,距今已有600多年历史,不仅是玄武湖的“梅王”,也是南京最高寿的梅树。明历经风吹雨打,底部的梅桩已成枯干,好在枯而不死中空的灰褐色树干像极了传统水墨画中的枯笔。枝干旁逸斜出,宛若笔力遒劲的泼墨书法,古意盎然。

明朝时玄武湖被辟作存放百姓户籍的黄册库而成为皇家禁地。为方便皇亲国戚休憩,明世宗朱厚熜敕令在湖上郭璞墩旁修了一座圣谕亭天语亭)。黄册库、天语亭郭璞墩与梅,共同构成了明朝国家档案馆的梅花胜境。“亭东古梅树,托根王砌台。云霞连独秀,迥不染尘埃。馨香满空庭,仙侣时徘徊。”廖世魁首《天语亭古梅歌》生动地描述了当年的盛景。

眼前的明梅虽历经沧桑显得老态龙钟,但老当益壮,仍生机勃勃,富有活力,满树的枝丫朝着天空尽情展开来,星星点点的花苞缀枝头,有的是嫩红的花骨朵儿,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绽放吐蕊红男绿女排着队争相与古梅合影。此情景莫不仍是“馨香满空庭,仙侣时徘徊”嘛!

告别玄武湖明梅,天色已晚,梅花山景区已近闭门谢客时间,只待次日再赴与梅王、梅后之约了。

周日一早,小依荷还在梦中,我独自一人徒步向梅花山进发。好在我住的小区与梅花山近在咫尺,抵达时,景区刚刚开门,游人较少。

信步登上梅花山制高点,但见雄踞于观梅北侧、山顶平台中央的梅王正在那里静候着。梅王可谓是梅花山上最具王者之气的梅树了,身旁的立石上两个红色的大字“梅王”表明这名号是经过正式“册封”的已有400多岁高龄的梅王,是梅花山的镇山之宝。不仅从年龄上称霸梅山,相比其他梅树也高大粗壮许多。直径近60厘米的躯干,足以笑傲梅林中其他一般仅25厘米树围的“平民”,高达7米的身姿也是力压群梅。梅王属古人最赞赏的墨梅品种,开出的梅朵与众不同,相比胭脂滴滴的普通朱砂梅,墨梅的花色更浓艳、厚重;相比宫粉渐开渐淡,朱砂保持红颜不改,墨梅则是愈开愈浓,从红变紫,从紫转墨。令人称奇的是,一树红梅还开了两枝白花。梅王盛放时满树红花,炽烈凛然虽然时间尚早,树前已有不少游客争相合影留念。

“王”就有“后”。梅王雄踞于梅花山顶,梅后在哪里呢?由梅王的位置南行,穿过石像路,向前约300米,就可见300多岁的梅后正风姿绰约地站在梅花谷惟秀亭旁,深情地仰望着山顶的“王”呢!

与梅王一样,梅后也是一株红梅。有意思的是,也同样有两根枝条开白花。真是夫倡夫随。

相比梅王前的热闹,梅后鲜有人光顾。莫不是被王打入冷宫的吧。

梅王梅后不是梅花山上的“原住民”而是2009年从浙江长兴迁移来的远客。迁移时管理方从当地带回了大量的土壤从而避免了“人挪活,树挪死”的后果尽管精心呵护,古梅在移栽过程中,斫去了大部分枝干,还是受到了伤筋动骨的伤害。对比周边枝繁叶茂本土长大的梅树,眼前的古梅显然还没有恢复元气。树若有思想,它们赞成来这里客居吗?今天,它们想念故土吗?

玄武湖的古梅植于一个巨大的方形花盆中,隔断了地气,加大了人工养护的难度。梅花山的梅王与梅花谷的梅后被迫远离故土,客居他乡。三棵古梅的境遇,使我想起龚自珍的《病梅馆记》。如果让古梅在地上的泥土中自由生长,一定会更有精气神的。我想。

600岁、400岁、300岁。站在古梅树前,我分明感觉到年届花甲的我,还是一个幼童。

探梅归来衣襟犹染缕缕梅香。“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春夜幽梦,古悄然绽放。

 

(贺震是江苏省作协会员、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