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部落 陆 苇

    旧作新抄(六章)

                

    茶馆漫吟

     

    在小镇的版图上曾被擦去。如今它重新出现,是市场的繁荣需要它伴奏热闹。

    老虎灶蹲出的仍是往日的模样。只是煤火不及当初的刨花和木屑传统了;交流也非从前的板眼,着上了“竞争”之类很现代的时髦。

    新沏的茶自然清醇,但不如刚卖的报纸新鲜,因此总有五花八门的信息随着热气在飘。

    清闲是雕塑晚年最常见的材料,但这些人不向牌桌上的欲望出租;这么互读岁月,边品回忆,边咂畅想,伴随茶香走进同一主题,日子才真正觉得解渴。 

    服务员跑堂的吆喝声,像唱,小镇欢快的气氛因此而一直不退潮了。

     

    澡堂寄语

     

    这里盛产水气,因而气氛滋润;浴池里浓重的雾,把一个个闲情逸致朦胧成了一首首诗。

    朦胧虽则朦胧,这里的诗却读得懂:都没穿光怪陆离的外衣,都没用严密包裹自己;一切复归自然,脱出了一个“真”!

    真了,便见到了人的平等:谁的身上都有污垢!

    真了,便见到了人的一律:谁都有一根硬梆梆的脊骨!──管你是贫还是富!

    没有装裱的语言吐起来轻松,因而浸泡惬意,谁的脸上都没有附加的表情;蒸气轻扬思绪,这里笑与笑之间很少有距离。 

    有人唱大戏,也有人浩叹,尽出于心穴。澡堂之门放进这些短暂的裸露,图的是洗出一个个清清白白的你!

     

    雨花台短句

     烈士的血,溅红的是新政权的印泥。所以这里的纪念碑,耸起了一个直插云霄的印把子,让所有的瞻仰者仰视权力的分量,揣摩政权的壮严。 

                                         二 

    回到现实前,我在烈士群雕下默哀。我丝毫没感到惊异:竟然没有谁提议要删改烈士们的怒容!

                        

    黄山三记

     

    溪流与劲松巧妙合作,托出一方方危石摩云、断岩峙立的雄性奇观;处处有乳雾挪步的轻盈,处处有活力纠结的魅力,这又让惊叹鉴赏到了阴柔。

    流连在这里迷路了!虽累哑了足音,我依然以喘息吞吐眼前的无穷变幻。

    电缆车摒弃了攀爬的传统。天都峰却以固定的坐姿只欣赏游人步履的维艰。

    上了,便能做气派浩大的梦;天都峰何必强求攀爬的一律。

    只要是上,何忌轻松;电缆车其实是给怯步的游客通俗了险峻。

    黄山常用景点的造型钓游人的想像。“仙人下棋”也好,“猴子观海”也罢,统统是从想像里飞出的对黄山灵气的礼赞。

    在一块嵯峨嶙峋的岩石上,我于是把挑夫也想像成了步步向上却步步艰难的历史;在一丛荒榛蔓草间,我又把阳光想像成了只供上层享用的玉液琼浆。

      

    捉月台漫想

     

    自从釆石矶的巧石结构出李白跳江捞月的传说,这捉月台上便站满了缅怀和惋惜。

    酒当真醉过诗魂,使浪漫失了韵脚,坠落成千古幽思?一一附近李白的衣冠冢至今还在考证。 

    捉月台从没停止用花草为自己着色,因此我的想像也十分鲜艳;在诗仙的痴迷跌成一丛浪花的瞬间,他一定认识了水中之月的放荡。那声巨响于是不再是超然的优雅,而是激溅的感叹了。

    捉月台不是这片景区的独秀,这说明李白豪放。他不辨月亮的真伪,是爱大自然的大千。他若真在这儿跳进传说,那也只是因为欣赏长江的浩茫。所以这个石台虽也是个支点,但上面无碑。

    林鸟即兴啁啾,游人却不感谢它的殷勤:思索这个追求的执著,需要肃静! 

      

    丝绸之路”情思

     

    西安不肯荒废任何一处春光,请来历史,从这里把人们引上当年的丝绸之路。 

    不是天塑,不是地酿,这座群雕却雄峻得庄严了天空!

    骆驼昂首奋蹄,人悠悠然笑谈拂晓又一次模糊得美丽。漠风阵阵掀动瀚海,沙枣花还不时摇曳被流沙擦亮的枯骨,怎奈这股商旅的前额都闪着信念的顽强,因此吹响过黄昏的胡茄与羌笛,又吹残了天上的冷月。

    不是走向瑶池仙乡,寄情的却是霓裳羽衣。这座雕塑写出的笑,虽不能掩盖神游中我眼前旷莽的苍凉,但霓林幻景的诱惑,确确实实让我觉得这队沙漠之舟,也并非航行在岁月的浅滩。好一座立体的古意!你如此令人流连,是因为你始终为一条友好的路抒情。中华民族从没停止前进;必将再走,再走,虽有人仍牵着驼铃,但更有人驾着高速!

    旅程渺远,不供弹唱平平仄仄的惆怅;征战者喂养憧憬的,惟有很肥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