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飞翔
五月。南方阳光灿烂或者烟雨迷濛
这个季节景色怡人
而我，却要选择离开
我对自己说
我要向北
作一次心灵飞翔
出行的方式司空见惯
仅仅是在一种运动中
机械地从南往北
我多像一只苏醒过来的鸟
蓄满了力量和诗情
体验着远和近的距离
从南往北。飞。不停地飞
1万米的高空一如平地
我疏忽了那夏收的场景
我的亲人正在田间地头忙碌
月牙状的锋刃在阳光下或者细雨中作响
汗粒和麦穗胶合在一起
但很快
一团团的云把视线模糊
1991年
2.西林吉镇
在漠河机场
接我们的人说
什么叫氧吧。西林吉就是
记住这个地名
是因为这里的树木生长缓慢
却一样林木繁茂
我将在这里短暂停留。中转
在松苑。我听到鸟鸣
自言自语
婉转或者直白
春天毕竟是个糊涂季节
2008年
3.北极村
居然有这样的村
什么都围绕北
最北的邮局。最北的哨所
最北的人家。最北的旅店
藏在兴安岭天然或人造的林中
晚饭后的村庄
格外热闹。游人方言混杂
三三两两。走走停停
不时指指点点
想到一句改过的歌词
我的白天比黑夜多
在金鸡之冠广场
意外地成了最北的人
有阵雨飘落。很急。泻一样
鸡冠湿透。凉且有些寒意
这可是初夏啊
我哪里能像金鸡一样轩昂
雨中的我狼狈地看到经度纬度的坐标
还有各种字体的北
我知道这些都是母语中的北字
可我就是认不出几个
2008年
4.佛光普照
走进郁郁葱葱的林海
朝拜林海观音
山花开了。一点一点
不算烂漫
假如能做些减法
我想减去这些挺拔的落叶松和白桦
以及那些稠密的灌木
让视野开阔
远远就能感受到一种
神通和智慧
宁静。阳光照在佛的脸上
慈祥。我双手合十。等待
佛光。上午九十点钟
可是最佳时分
2008年
5.驿站
在黑龙江边。我听到江水
静静流淌。变幻的阴影
晃晃悠悠
看不见水的深浅
没有船帆。大地上的草
倒影在流水的节拍中
走向古朴的木屋
那里将是我今晚我的去处
院子里有人在辟柴
劳动的节奏
搅得木屑飞舞
蔬菜大棚正烧着暖气。炊烟袅袅
那些菜蔬和江南没有两样
只是色彩深了很多
2008年
6.去科尔沁
一路上都能看到林间的溪水
绕过来不及融化的冰
而冰看上像石头一样坚硬
翻过高高的兴安岭
我将到科尔沁
我的兄弟浩日沁夫在等我
马奶酒已斟满
马头琴的琴弦已调好
从早上到中午
从中午又到傍晚
路途迢遥。而他以为我会
像一阵哗哗作响的春风说来就来
一路上我都在想象
草原上低低的云彩和鹰
以及沙尘中赛马的人
2002年
7.我看见春天了
其实，春天还很远
阴冷的风正把天地搅得一片潮湿
叶落满地，没有雪
但我听到了一种蛰音
先在浅处
细微地显影出来
像是把陈年的什么东西翻动了
所以，我说，我看见春天了
我看见春天
如此亲晰地看见春天
并不是我的先觉
而是与季节和温暖无关的话题
1988年
8.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我会像一棵记忆中的树
透露一个季节的隐语
在光芒四射的初夏
我的舞蹈
可能比风还轻
可能像夜晚的叶的碎片
但那是我的诗文
在表面喧嚣的城市
那些火炉、长廊
和其他已知抑或未知的元素
显得可有可无
人们开始了简单的生活
并且说一些蕴含哲理的话语
1998年
9.内心的空旷
忽然有一天，我的内心
变得空旷起来
我不知道缘由
当然更不明白大地的颤栗
我看见伤痕累累的果园里
忙碌的人总是空腹劳作
那或缓或急的的呼吸里
有一种力量喷薄
把所有的窗户打开吧
这样或许就能看见所有的希冀
向前一点点
拐过一个弯
就会看见一片比绿还绿的庄禾
你可以想像把春天和秋天嫁接
把夏天这样雨水充沛的时光忽略
2008年
10.经过一座桥
经过一座桥
意味着一种转折
桥边，一个银匠在敲打
把桥下的水敲成片片微澜
溺爱中，透出淡淡的哀伤
随着流向，流出好远
1983年
11.阔大的田野
让我们接近田野吧！
接近这些
记忆深处最为本色的劳动场面
男女老幼，日出而作
耕作、翻土、沤肥、播撒种子……
这应该是春天
或者初夏
田野阔大，郁郁葱葱
看不出一丝忧伤
劳动的号子粗犷。没有拘谨
像风一样吹来荡去
1984年
12.情绪
在坚守与远离之间。我知道
有些事一定会发生
就在意想不到的秋天
快要开镰的时候
逆着风走逆着风走。
故乡啊，我有些不肖
在客居的城市一隅
穿行在无数高楼之间
看那些肤浅的毫不含蓄的爱恨情仇
读那些四处涂鸦的办证
私家侦探包治百病的广告
总是想起贫瘠的田野
老去的小河。寂寞的井台……
我体验到了无数的空白
思乡也是一种病哪
2005年
13.鸟
那些飞得高高的鸟
如期而至
裹挟着春风和细雨
它们忙着在隐蔽的檐下。枝头
筑巢。歌唱。呢喃。恋爱。
它们依偎着互相取暖
它们和清晨贴得很紧
它们和春夜同样多情
这是何等的幸福的时光。鸟呵
1987年
14.良种
那些选了又选筛了又筛的种子
挂在门前
整整一个冬天
都在灼热的注视下
渴望发芽
1985年
15.炊烟
回过头。我看见了
袅袅升起的炊烟
在虚与实之间涂抹
一如雾霭轻盈
循环往复中
又一个黎明降临
霜门打开
浣纱的女人早起了
面庞模糊
多像鞠育我们的母亲
青筋凸露的手搅得似水声四溅
1985年
16.片断
所有的前世农人几乎都会患上
同样的病：不言苦难
总爱
把漫长无趣的岁月
分成一段一段希冀的日子
四时的农事
写满日出而作
1985年
17.印象
依稀看到我的水乡
在如丝的雨声中
早早醒来。婷婷玉立的侧影
像一首唐人的诗歌
惆怅。落寞。质朴
远远地走着
总是被莫名的梦牵引
一点一点地。生怕
把宁静的心情淋湿
水乡啊，我三月的家乡
你那丝绸一样的光泽
任凭时光和过客流连
一样地绚丽
一样地温柔
这是多少年前的印象啊
直至如今依然清晰
2006年
18.我的孤山
想想，孤山的本意是孤独的山，孤立的山
或者远离群山的山。可它近水，南枕大江
一峰独峙。且不孤。不单
山体。植被。根脉
还有山顶寺庙的晨钟暮鼓。不缺一样
它的地下就与天目山相连相挽
我呵，晚来了两千年，没看见
瘸腿的神马。蒹葭怀中的孤屿
江水中的孤山。没看见
负土驮沙的神话。只看见
沧海良田。沙上。老岸
我就出生在山脚下一个叫石桥的村庄
我那82岁的爹娘，至今还说我生逢三月初三
那天朝山的人如织
只想会一会刚出灶膛的泥狗狗的叫唤
三月，零雨其濛的时候
我从山脚出发
到孤山以外的地方
催人的电子时刻，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阳光下又黑又亮。在异乡
在喧闹复又宁静的夜晚
总是听到孤山上的一种蛰音
先在浅处，细微地显影出来
像一首唐人的绝句。质朴。落寞。惆怅
又像是我驼背的祖父在阔大田野耜田时
把陈年的什么东西翻动了
春天和秋天开始嫁接
既稼又穑的四季任吴侬软语流淌
如此亲晰地弥漫
我看见了比绿还绿的竹园
看见了石桥下的片片微澜
看见了郁郁葱葱的孤山
也是三月，言旋言归，复我孤山
我说过，孤山虽不高不险不峻
却也代表了一种高度
那是屹立。那是挺拔。那是阳刚
以至我到过很多地方，可我的缆绳
始终泊在长江北岸。泊在孤山
因为你是我的珠穆朗玛，喜马拉雅
2008年
19.学会抒情
我们早习惯了站在一个侧面
用森林般的目光扫射抽象的事物
不管能不能被一个个脸庞所肯定
不管能不能拉回亚热带的记忆
生活原本有很多的表达
可我们没有归纳出近似的一种
以至一些成熟的种子没有接受妊娠
以至没有为一些傻瓜阐释爱情
偏偏有时候我们热爱琐事
忽略一些重要的表情
暴露一些深藏的隐私
我们的过错在于我们锯断了孤独之树
我们无休无止地耕耘着重复劳动
而劳动的汗水并不为夏天带来蛙鸣
而收获总逃避不了流产的厄运
而秋风根本就不愿惊动杂乱的跫音
下一步
我们必须学会克制
必须学会抒情
必须学会在升起我们旗帜的时候
流出没有水份的眼泪
1990年
20.多年前我是一个猎手
多年前我是一个猎手
我的枪口在雪原逡巡
来来回回。注视情节
红狐在我的枪口下
一边含泪寻找孩子
一边撒下一路爱情
唱着孤独的恋歌
我的枪口冰冻了
我一无所获
幽凉的圆洞
子弹哑在里面
我的双手颤抖
我冬眠在风雪黄昏
一杆干瘪的老枪
一条领带
悬挂在中午
1990年
21.忧郁的眼睛
我不明白，还不到节日
怎会有这么多的眼睛
一双双流动着
我数过来，数过去
我发现了某一处的忧郁
像色彩一样。由深变浅
差点淹没在纷扰的人群中
有点惊艳，有点伤感
这是我的直觉
想做一次交流吗
可是、可是，我们离得太远了
1990年
22.一首与水有关的诗
已是秋了的天
鸡叫头遍
祖父找水去了
盛水的瓦罐
粗糙。如黑色的夜
背朝干旱的村庄
远眺发着亮光的河流
祖父看见了
看见了光中的河流
美丽成昔日的情人
祖父激动了
自私的感情
在瘦大的手中。延伸
祖父弯下了腰
动作和平时没有两样
祖父一定想到了
木质房子里十个孩子
十张饥渴成青少年的嘴唇
但是瓦罐碎了
碎去的瓦片。像水一样
流向田壤。光中的河流
流动起来了
祖父沉默成一个弱者
沐浴中呼吸清新的晨风
洗去尘世的创伤
祖父呵，你纯净得
仿佛是一片飘过天空的羽毛
只是水已塑你随波而逝的姿势
这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婀
1990年
23.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去
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去
死在一种偶然或必然的归家暮色中
我放大的瞳孔，在冷秋之色里
凝眸。落叶纷纷扬扬
一如我单薄的衣衫
母亲。我看到你了
看到了你正坐在我的身旁
以焦裂之唇吻过我滴血的流浪
亲切地唤起久远的乳名
抚摸着我被四季抽打的创伤
告诉我你干瘪的双乳
鞠育的禾苗依然绿过春夏
只是我住过的土墙之门
合上又打开
打开却合不上
母亲。你轻轻的呼唤
使我忆起你纺纱的月光
月光是一枚中看的果子
沙沙地叩打着你瘦窄的肩膀
我倚在母亲的怀中
母亲无言无语
将最后一根火柴擦亮
流泻的灯光中
我看见她挪量着我孤寂的大脚
剪裁着鞋样
我听见了
她那老去的头发
在沉重的岁月里颤扬
在母爱的光辉中
让我卸下沉沉的行囊
甜甜地入睡吧
沿着我离开时走过的道路
回到我童年的矮墙
用歌谣般方式
看晶莹的河流
漫过阴冷的黄土
1990年
24.肖像
战争激烈进行
红色是一个题材
前面的蚂蚁如蝗虫飞来
来势凶猛
太阳还挂在烟雾中
没有子弹
没有子弹了
老兵头上汗如大雨
关键时刻
老兵扔出了一条腿
像扔出一枚纪念章
以后太阳下山了
老兵笑了
老兵唱歌了
老兵的声带真宽
1989年
25.怀念
我倚在床上
眼睛能看到墙上
墙上有一个旧镜框
里面贴着旧照片
好多面孔已经模糊
像大家坐在一起吃饭
或者商量播种和收获
我认识他们中的几位
他们已经走了
山那边有几块空地
他们不愿意荒了，就走了
肩上扛着锄头
嘴里唱着歌儿
他们很忙
从此没有回来
据说生活得很好
只留镜框里的图像
供大家逢年过节时怀念
1988年
26.认识秋天
秋天在窗外和树一样站着
收获或者落叶
不露声色
情人。恋人。孩童
收集红叶
表情复杂
我看不见他们
我只是想像
我只看到楼上的阳台
有几盆栽花在滴水
下面的衣服一定湿了
我坐在最后一个房间的最后一排
逝去的先生来了
语文课本呆板地翻在一百页
那是一个整数
也是最后一页
阵风从窗外吹来
将最后一扇门打开
我感到寒冷
我的衣衫单薄
蜜月的线路已经拟定
望一眼窗外
一切就好多了
铃声。民歌
假期即将来临
认 识 秋 天
1989年
27.第十一层
停电的时候
想起电厂的铁架
想起挤不出奶水的金属线条
电梯死了
真真切切
我住在十一层
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青鸟
钻在方格里
我的眼睛短路了
哑立的建筑物在窗前开工
遮去了公园和人物
我住在十一层
像一个方格
放在另一个方格里
1988年
28.断章
路边有几只煤炉
不断有人歇脚
对面是鼓楼公园
白天有画展
晚上有私语
公园对面是星期六
南京的英语角
黑压压一片人
都很年轻
他们在交谈
他们在看外国
我站在人行道上
没人理我
1989年
29.四月六日
四月六日上午
我抵达扬州
扬州正在烟花三月梳妆
古城的景色
醉倒各路游人
文人骚客的墨迹
人们总是纷纷打听
板桥先生正挥毫于瘦西湖边
为人们签名留念
他的气色依然很好
只是闭口不谈当官的事
在一西风古道
有人牵着一匹马（不是鹤）
供人留影珍藏
只是无人敢坐上
据说那匹马
是一个正宗的扬州评话
1990年
30.门口的彩车
门口的彩车，你听到了什么
我已经睡去
单调的手上有一只旧手表
气喘吁吁地转动
不快也不慢
我的梦很香
我有很多睡得很香的日子
不像门口的彩车
门口的彩车，你听到了什么
1990年
31.农人
农人亮亮镰刀
秋天就来了
刃口闪着光芒
秋风一样
走近谷地
一如走向自己的情人
阳光热烈 秋高气爽
看不出一丝忧伤
阔大的田野
弥布新谷的气息
割吧，割吧
连贯的动作
像自私的感情
在手工中伸延
农人啊农人
汗水湿透了你的衣襟
1991年
32.送你的路上
送你的路上
遇到一路的行人
纷纷打听黑色的去向
黑的夜，黑的发
一匹黑色的马
两首黑色的歌
送你的路上
行人匆匆前行
黑色的钥匙撒落一地
却不见寻找的人
1986年
33.光中的房子
又到了往年的这个时候
花倒下了，像飘忽不定的光
落在房前
木质的房子
映着开阔的院子
冷冷的，又热热的
欢畅得像一首老家的民歌
《拨根芦柴花》
无声的音乐中
有人敲门
仿佛有一种东西照耀
仿佛走进温馨的洞穴
光中的房子
光中的人啊
多么好的良辰
纯净得像一团无梦的泡沫
一个声音说
你来吧
1985年
34.寒夜
树和冬天站在寒夜
沉默成一位长者
难得无风
夜车呼啸而过
卷起往事和尘埃
高楼无语
拉长了我瘦瘦的身影
那么多窗户，没一个熟悉
就这样远远地看着
我啊我，在这个世界
不知是早来了几年
还是晚来几年
把寒夜切断
似乎才能分辩冷月的位置
却依旧模模糊糊
在左顾右盼中
华灯齐齐地熄了
1989年
35.往事
如同郊外一条道路
寂静，寂静得能听到心跳
岁月之河，汩汩流淌
远方的回想和芳香
悬着一阵低语
一叶知秋，叶落如雨
秋天啊，你多变的气候
无法改变我的初衷
事隔多年
我依然保持一种不变的姿势
潇潇洒洒或满怀忧郁地加入人群
等待冬天和春天
这是一种无比美好的情感
我将记着
直到眼中的风景
幸福欢畅地站在路边
一个谁都会看见的地方
1990年
36.紫薇
我隐在树干的背后
像一个孩童
用笔肆意涂鸦
一朵两朵无数朵
都是不曾相同的模样
从夏天到秋天
我有点疲惫
而那些花朵
居然开了漫长的一百天
1984年
37.薰衣草
我们多像一匹匹伊犁马
快乐地翻过果子沟
而此刻，那馥郁的紫蓝色花正开满霍城
伊帕尔汗们正在花海中劳作
几乎没有声响
我们远远地站着
不忍走近
这童话般的伊犁河谷
生怕杂乱的脚步声
会把名为薰衣草的灌木打扰
2000年
38.纸上的文字
文字在薄薄的纸上
潦草很多年
梦呓一样
而声音却很清晰
我能感受到一个时代的拘谨
和一位少年的奔跑
2004年
39.一个老额吉
曛黄的夕阳中
那些草中的野花怒放
轻轻摇曳
黑白相间的牛开始走向毡房
丰盈的乳房在风中饱胀地跃动
一位老额吉拍拍它们的头
开始了她有韵律的工作
双手静止时有些粗糙
而运动时却纤巧有加
挤压应该是黄昏草原一道风景
诱人的液体正滴落在奶桶中
腥香弥布，一如泉水
2002年
40.雁阵
雁阵从林梢飞过
忽高忽低。还变幻着队形
在我的想像中
它们没有白天黑夜
就这样飞
我看到那只肥硕的头雁
颜色有点灰
影子拉得很长
表情一定严厉
除了雁，很少有人知道
季节对于它们的意义
2004年
41. 沙海
黄昏时分
那茫茫的沙粒
开始纷飞
声响。刺痛夜的黑
孤独的行人
一点不寂莫
春天来了吗
春天来了吗
沙粒问行人
风说，我来了
我的新娘在远方
1997年
42.黄杨
那些虬枝张开着手
斑驳的身影
撒落在戈壁
像微量的水
投在看不见的根部
你和自已说：好好活着
你和别人说：好好活着
你活着是你的站姿
躺下也是平和的睡态
1988年
43.枯草
风中摇曳的草
有时候也挂着露珠
有些晶亮。有点忧郁
在每一日的沉默里
你的家乡在江南
那么近那么远
你回不去你的江南
可你能等到发青的春天
1990年
44.一样的秋天
秋深了。风吹着树
叶哗哗地响
从周一到周五
不停地朗诵
累不累啊
那些纸短情长的情书
不见了地里的庄禾
新谷的气息
有些青涩有点糯
月光总是撒在白昼
像一地的霜
铺天盖地
说什么好呢
什么都不说吧
1993年
45.静物
一片桌布之上
一瓶高贵气质的酒
几只刚摘来的水果
任人摆布
呆板地站着或坐着
季节可有可无
在光线的辅助下
眼睛。心
读正面和侧面
老师拍着手
嘶哑着嗓子。说
注意啦
注意光线作用下的变化
1994年
46.在秋天
有一点可以肯定
在秋天
不是所有的鸟
都在迁徙
深秋的风搅得
像鞭子抽打
稚嫩的爱情随风飘荡
鸟啊
习惯了逆来顺受
习惯了把内心情感
分成一个又一个片断
1992年
47.海上
这一池滚滚的液体
其实并不宁静
而我却意外地平静
从白天到黑夜
我都是左手握着右手
在狭窄的空间倾听
可以想像的轰鸣的机器声
和尖咧的汽笛声
大同小异的船只
远远近近的船只
一如童年的纸帆飘游
从身边走过的鱼
仅仅是一种无聊的点缀
惊不起那些海鸥
仅仅告诉人们
它们还活着 活着
1990年
48. 我有时候像风
我有时候像风
忽东忽西
幽灵一样从北到南
越过山又掠过河流
风很轻。也很重
我有点疲惫
至少在觉察的时候
1991年
49. 一点
夜来临
我开始盘点一天
这其实有点早
夜晚我还有些事要做
比如阅读自己早年的旧诗稿
字迹有些模糊
有些背景早已忘却
夜来临
我开始盘点走过的岁月
有些事刻骨铭心
有些事早已记不清楚
2005年
50. 凤凰花
这是谁种下的
黄黄的 开满山坡
算得上热烈
我一路小跑
还是过目不忘
我不懂色彩
表达不出这种颜色和形状
或许凤凰这样的吉祥鸟
才配这种颜色和形状
1991年
51.我几乎不能等待
有时候，我有点格格不入
就像种地的农民
或者进城务工的手工业者
上不了殿堂
挤不上灯影中的人群
时间上，我可能也有业余的时候
我会迅速进入梦乡
或者坐在一条即将废弃的河流旁
读迷茫的夜晚
作一些胡思乱想
或者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看天空
从日出到日落
从春天到冬天
我忙碌着。我忙碌着
向生活致敬
还是迫于一切偏重实际的想法
我只是我。只是一个活生生的卑微个体
习惯重复着熟悉的动作
习惯重复着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的面孔粗糙起来
有了饱经风霜的意味
直到有一天，我的双手粗糙起来
和身边太多的人没有两样
我几乎不能等待
不能等待一些漫长过程
1999年
52.看到一个人
是冬天的最后一天
还是春天的第一天
我记不清了。有点冷
那个人的脸始终板着
他提着一串钥匙
丧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路叮当地响着。有点冷
有人认识他
也有人不认识他
这很正常
问题是有人和他寒喧打招呼
而他视若不见。有点冷
我看着他
盯着那些钥匙出神
想这些怪异的金属片
不知道能否打开一扇门一扇窗
想他一定有点秘密
要不，不至于这样
1999年
53.围炉夜读
选一个冷冷的寒夜
把那些长长短短的木材
锯成一节一节
投进火盆。一个人围炉而坐
读诗
读那些大师们的诗篇
或者是我早年书写的诗句
有一种亲切
有一种陌生
燃烧的声音弥布房间
火苗升腾
火盆旁。注定我一个人围炉而坐
风呼呼地响在耳际。抑扬顿挫
似在朗诵
又似要把一种零乱进行一番梳理
我顾不上屋外
火苗升腾
我和大师们对话
我和自己讨论
我要阅读的诗篇很多
我恨不得把这寒夜读穿
1999年
54.广 场
在城市。广场像竹笋
多了起来
视野算不上开阔
早上还是晚上
那么多的人聚在一起
各人怀着各人的想法
一个人唤着另一个人的各字
直截了当
重复着一种声调
在广场上
表情有些凄楚
想必中间有着故事
我站在低处
看着一阵风无情地吹来
把所有的声音淹没
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