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天国

 

汉代人心中的天国多是指与西王母同在的仙界圣境。

给生命插上翅膀，给爱插上翅膀。在自由的天国，鸟儿一样随心所欲地栖止或翱翔，从来是人——不管是今人还是先民，也不管是国人还是老外与生俱来的幻想梦想和理想。

这样的天国哪去找？

梦境一般的天国就在我眼前，静静地浮现在我收藏的一块汉画像石上。

这是一块残石，是一方门楣石或门楣之上的穹顶石。按照通常遵循的对称法则，形残而神全，窥一斑可见全豹，故可以推知其缺失部分。画面上方，是一圭角高张奋髯鼓吻鳞甲森然的翼龙，神龙见首不见尾，龙口张开，轻轻呵护着象征天门门神的铺首的王冠，铺首左边，是一长翼托卷的凤鸟，这鸟珍奇珍希，让阅尽汉画春色的人惊叹和惊艳——这是一只双人首的凤凰鸟，从它面对观者的角度看，左边是一汉家女，长发绾，簪左插，发尾垂下，右边是一个眉清目秀的汉家官吏，头戴进贤冠。在他们上方有一只飞鸟为之引路，当为汉画中常见的青鸟，西王母的信使。

“此去蓬山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身为情圣，在艺术上有着第三只眼和第六感的情种李商隐如是说。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是长生殿中恋人的生死之约，道尽天下古今生死恋人的终极誓愿。

在汉画像石上，比翼鸟，诸如形形色色的夫妻鸟情人鸟屡见不鲜，有比翼双飞，有交颈缠绵，有仰天而歌。

我收藏有一幅汉画拓片，上有比翼鸟和双鹿。著名书画家蒋志鑫先生见而惊叹欣然为之题签，“比翼双飞，终生相守，此汉画像石出于汉皇故里徐州，是汉代先民对于美好爱情的颂歌。”

汉家有歌谣：“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全诗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呼天为誓，直抒胸臆，表达了一个女子对爱情的无所顾忌的热烈追求和执着坚定。作者一连假设了五种不可能出现的自然现象，以此作为“与君绝”的先决条件，有力地体现了主人公“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愿望。深情奇想，的是短章神品。

又有名篇《孔雀东南飞》：“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在他们合葬的墓地，松柏、梧桐枝枝叶叶覆盖相交，是为连理枝，象征了爱情的不朽。合葬化鸟，生不能相守，死要化作比翼双飞的鸳鸯鸟。“相向鸣”，是他们爱情与幸福的歌唱，悲愤与压抑的控告。顽强的生命可以摆脱精神枷锁。只要矢志不渝，执著追求，美好的理想就会实现。

汉人的生死恋让古之登徒子今之负心人惶愧无地。

人心隔肚皮，鸟心隔毛衣。不是有一句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吗？

虽为比翼鸟，那毕竟还是两身两体，而我眼前的同命鸟，脱却一切凡尘羁绊，真正同心共命。

此墓当为夫妻或情人合葬墓，此鸟当为这一对夫妻或情人的化身，姑以同命鸟命之。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死亡或生活空间的转变，给他们生死不渝的爱情提供了一种解脱重构或者叫涅磐的可能。同床同房同穴到同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永生的同命鸟诞生了。永生永世，栖止或翱翔于爱的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