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部落 王洪震

    《大风歌》的另类解读

     

    一曲大风歌,传唱两千年,虽然被亿万万文化人或准文化人齿牙切割过,咀嚼过,而我每每吟诵,总有别样滋味到心头。

    听这首大英雄大皇帝情真意切发自肺腑的自度曲,我看到一个泪下数行的刘邦,我所感到的有感伤、有愤慨,更多的是无奈和迷茫。“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我听出的一句潜台词是,人海滔滔,我能相信谁?!

    打江山当然不易,套话叫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正史记载,刘邦绝非光说不练的主,“身被七十余创”,可以创下古今中外大皇帝大英雄受伤之最了吧,可以创吉尼斯纪录了吧,可以说是生生用冷兵器雕琢出来的,如果全裸展示于光天化日之下,整个滚刀肉,也够抢眼,够惊艳了吧!

        守江山更难。

        拥有江山意味着一言九鼎,山呼万岁,风云为之变色,群生如蚁,面临烈火,面临汤镬;拥有江山意味着国色天香万千佳丽满园春色只为一人独享;拥有江山意味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朝拥有可以传之一世二世乃至万世无穷,只为一家专擅;甚至意味着,拥有江山者的个人意志就决定着天下人的意志,一个人的脑袋代替天下人的脑袋思想,天下人的脑袋攥在一个人的手心上!

        人的目光一经与江山遭遇,人性荡然,伦常荡然。

        食色性也。在饮食男女,江山是新鲜的馒头刚刚出炉,江山是二八少女的玉体横陈于前,你亲爹亲娘亲哥亲弟,你该是谁是谁,只剩下水火不容不共戴天的你我!放眼那拥有江山者身前身后左左右右,无论皇帝国戚、王公大臣、功人功狗,都是绿色的眼神狺狺相向。

        春秋无义战,远的就不说。

        单说秦二世胡亥,为篡夺皇位杀死本应当皇帝的长公子扶苏,整死公子公主二十余人。用刑之惨,惨绝人寰。

        反秦阵营中的首举义旗者,张楚王陈胜一阔脸就变,即时违背当时“辍耕之垄上”亲口发出的“苟富贵勿相忘”的誓言,只因为前来投靠的佣耕故友口无遮拦,不分场合言及微时故事就被杀死,而他自己也现世现报在兵败之际死在他的司机小车班长庄贾手里。

    就说自己和项羽吧,当初同在怀王帐下称臣,并肩作战,还是战友加兄弟呢,项羽犯上弑怀王,楚汉相争,死磕五年,终于垓下一战,逼他别姬自刎,五侯分尸!呵呵,鸿门宴上他挥剑,泗水河边我唱歌。

    人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只是打仗,守江山就另样。那就必须打仗,打内战,窝里斗,窝里反,骨肉相残。想当初,念及同胞骨肉之情,封二哥刘仲为代王,他倒好,匈奴进攻的号角刚刚吹响,他老兄连匈奴的鸣镝都还没有听到,就撒丫子跑回了长安。按律当斩啊,仍是念及同胞骨肉之情,挂名当个郃阳侯,干拿份工资赋闲养老吧。想想都生气,在家种地谁多割他一镰多耕他一垄,他笃定拉家伙与谁拼命,代地大片国土被侵占,他身为代王,怎么就不心疼呢!说到底,他觉得江山是刘小三的,不是他刘老二的,为别人的江山丢命不值。

    想想那些日子御驾亲征那谋反,不,就是公开造反的淮南王英布吧。虽是粗人,虽是个脸上刺青的贼配军,却也不藏不掖直率得有几分可爱,俺两军阵前责问他,俺待你不薄,你被霸王撵得屁滚尿流如丧家犬,似落水狗,一投进汉营,俺就一字并肩王一样的规格待你,你今天为何要反?他竟说想过把皇帝瘾,哪怕过把瘾就死。

    再想想前些日子平定淮南王,荆王刘贾战死,淮南加上荆楚,民人彪悍,人心叵测,大片国土总得有人镇守吧,二哥跟前的刘濞,十几岁跟俺南征北战,就不是他爹的怂种,是个能打仗不要命的主,就封他吴王吧,可等俺把新铸大印一交他手里,俺一摸他脑袋就有反骨,汉后五十年,东南有反王,恐怕就这小子,可无人可使啊,况且金口玉言,开弓没有回头箭,警告几句,随他去吧。

        人说养儿防老,可怜生了八个儿子,吃紧当忙,竟是一个用不上!淮南王英布造反,就没有一个能挂帅出征,没有一个愿意出来力挽狂澜砥柱中流。按理说,太子刘盈年轻力壮,出征历练,建功立威,于国尽忠,于父尽孝,无可推脱,责无旁贷!可吕后搬出一干人说项,说什么太子仁弱,叫他统兵直是孤羊驱群狼。那就活该他一身伤病,六十出头了还得亲临矢石。这不,英布一箭射中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只怕来日无多。说什么大汉天子,直是她吕家的看家狗,充其量是条哮天犬。

        想想那韩信,胯下之夫,四处碰壁,被炒鱿鱼,是俺力排众议,筑台拜将,俺那发小周勃、灌婴跟俺急,俺那真正的狗肉朋友,亲亲的连襟樊哙跟俺急,俺一门心思认定了你,正穿的衣推给你,正吃的饭推给你,项羽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当个执戟郎都不行,俺说你能当大将军大元帅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凭心说,你渡河破魏,灭赵朝食,飞檄降燕,所向披靡,你确实够行!可你怎么就敢下齐之后私欲膨胀,为抢灭齐大功,就敢抗旨不尊,擅攻历下,不顾大局,致使议和使者郦食其身赴沸鼎,你竟敢坐拥自大,坐山观虎斗,就敢趁老子火烧眉毛火燎屁股之时要挟要当代齐王?还有那彭越、英布跟着起哄也是一丘之貉。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苍苍者天,你能告诉我,谁是我猛士,谁是我解人?我该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