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部落 王洪震

    刘邦花钱

     

    一、史上第一个吃回扣的人

    刘邦最受人诟病是流氓无赖,以睢景臣《哨遍·高祖还乡》为最,以仿佛知根知底的乡邻之口,痛快淋漓地把位尊九五的汉高祖恶搞了一把,描写成了一个偷三摸四欠债不还的无赖酒徒,并且是在衣锦还乡之际当众出丑。

    这是上了教材的,有个高中文化准高中文化的中国人都知道,当然,求尖求新,“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原是文人褒贬人物的常用伎俩,况且稍有主见知见的读者也不应把文学作品的误导等同于对历史人物的评判。《史记》明明白白记载,刘邦确实酒债寻常处处有。常去王婆、武妇酒店里独饮或聚饮。没有钱付的情况是经常发生的。考虑到刘邦乃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两家都愿意赊酒给他,由于刘邦的频频光顾,使得两家酒店生意兴隆,顾客盈门。今朝有酒今朝醉,嗜酒如命的刘邦乐得尽情痛饮,以致有时酒酣而睡不知天昏地黑。王婆与武妇有时想把他唤醒,劝他回家。却又常见云气氤氲之中,有金龙盘旋在刘邦身上,光怪陆离,令人不敢逼视。两妇人知道刘邦不是凡夫俗子,久后必然富贵,到了年终盘账时,把欠账一笔勾销。我以为龙的传说当是二位老板娘与刘邦约好的障眼法,那时的他们确实没有那么前卫的商品意识,那时以头面人物刘邦拿回扣毕竟觉得有失忠厚,有点为人不齿。但我们也要注意到两个最重要的关键词,“折券”,“酒售数倍”。 

    折券乃自愿,没有讨价还价,更没有投诉,刘邦到场,人气飙升,营业额数倍增长,双赢共享,心照不宣。即便如此,刘邦衣锦还乡欢宴父老,想起往事,仍是十倍百倍还了酒债,明末沛籍诗人阎尔梅有诗为证:重过屠门颁铁券,亲呼酒媪赐金钱。更封沛为汤沐邑,那意思是说,只要在皇帝皇族还乡之时,招待一下,洗洗头,泡泡脚足矣。永生永世除去捐税徭役,让老区人民首先且永沾皇恩。刘邦心里当然明白,老区人民付出最多,想当年揭竿举义围沛城一纸告沛父老书,父老阵前倒戈,里应外合,杀了沛令,献上沛城,拥立沛公,沛中子弟踊跃入伍三千人,如今有几人在?学者统计,后来的二十八位开国功臣中沛人就占十八位。现安国镇就有五里三诸侯,一将功成万骨枯,面对父老热情款待,刘邦怎能不激动?唱大风乃是由衷。

    明乎此,只有瞎子傻子嚼不烂豆的鸟人才骂刘邦无赖。

    早些年,曾经读过那本写将军县红安的长篇报告文学《二百个将军同一个故乡》那篇写沂蒙老区的中篇报告文学《流不尽的红嫂泪》的人,当更能体味我此时的感慨。

    二、随份子也敢打白条

    话说单父人吕公,和沛县县令交好,避仇来沛,县令将他安排在城里住下,豪绅大贾看县令面子,争先前去吕公处随份子道贺乔迁之喜。

    当泗水亭长的刘邦昂然来到吕宅。大执事萧何正在礼房,见客人济济一堂往来纷乱,便朗声喝道:“贺礼不足一千钱的坐在堂下!”刘邦暗道:“你小子是要找我难看啊!”便大声报说:“记上,刘亭长贺礼一万!”萧何道:“光会吹牛,拿钱来呀!”“欠!”

    一万钱是个什么概念呢?秦汉时富豪之家可以花钱买役,国家法定一日八钱,一个月二百四十钱,十个月二千四百钱,一万钱即四十一个多月的工资。这礼高得出格,仿佛不是来烧香直是来拆庙的。

    吕公仔细端详这位随份子都敢打白条的刘邦,但见长颈高鼻美须,相貌堂堂非同凡人,便请他坐首席。此时的刘邦,腰里揣了块石榴皮,焦干冰凉没有一个籽,却底气十足,并不谦让,慨然上坐,豪饮如常。吕公看了,暗暗敬服。席终,客人散去,吕公暗中示意让刘邦留下。重整酒宴,盛情款待。酒酣之际,吕公道:“老夫擅相,相人极多,没有人比得上您,望您善自珍重,如没婚配,愿将大女儿吕雉与您为妻。”刘邦已听说吕公大女儿相貌出众,心性极高,岂有不允之理?

    不久成就花烛之喜,新娘子就是后来主宰天下的吕后。

    应该说这白条子是连本带高息兑现了的,破了中国甚至世界高利贷记录。野鸡成了凤凰,吕后名雉,雉乃长尾巴的野鸡。吕后称制,夫贵妇荣,刘邦亲冒矢石,南征北战,吕雉长乐未央,坐享长安,整整八年过足皇帝瘾,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八年坐享富贵尊荣,那是真正的快意恩仇。把那专宠后宫的戚夫人狐媚子打造成人彘,只是挖空心思整治情敌的神来之笔。一人有福,携带满屋。诸吕封王,那是襁褓里的孩子都封王啊。这白条摊到身上,也不知是吕公积了多少辈子的德。

    三、实施反间计超巨投资

    楚汉相争,项羽困刘邦于荥阳,项羽大将钟离昧截断刘邦粮道,加强攻城,刘邦危在旦夕。陈平向刘邦献反间计,要除去项羽重要谋臣范增和武将钟离昧。刘邦一次拨出黄金四万斤,交陈平施行。刘邦假意求和,项羽派楚使进汉营探听虚实。陈平将楚使引进客馆,留用午饭。一班仆役,抬进牛羊鸡猪美酒佳肴。陈平问楚使范增饮食起居情况,并问范增有无手书带来。楚使说奉霸王之命而来,并非范增所派。陈平失色道:“你原来是霸王派来的人。”便忙忙出去。不多时,有小官吏指挥仆役把牛羊鸡猪美酒佳肴全部抬走。直到日影西斜,楚使饥肠如鼓,才有两人送来青菜素饭。楚使怒气冲天,怎奈肚饥勉强吃点,酒酸菜臭,米中有沙,楚使怒冲冲去了。陈平又收买一批人大放谣言说钟离昧迟迟攻不下荥阳是因为和汉有约。种种离间手段,自是无所不用其极。项羽轻信谣言,开始怀疑钟离昧和范增,言不听,计不从,处处防范。钟离昧被剥夺兵权。范增告老还乡,恼恨交加,背疽发作,死在归途。

    四万斤黄金,非铜,不要分析论证其可行性,不要审计,钱算什么,工具。手笔之大,古往今来,一人而已。

    刘邦明明知道陈平有盗嫂受金的恶名,却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奏其效,大行其道。一举剪除项羽文武双翼即左膀右臂。

    有识者说刘邦帐下多利禄小人而项羽手下多道德君子,现实的利益驱动下,有钱使得鬼推磨,重赏之下有死土。吃紧卖得堂前地,好钢花在刀刃上。与项羽一分钱攥得汗淌把印玩平了棱角都不舍得封给功臣成了鲜明对照。

    四万斤黄金与四百年大汉江山相比不过九牛一毛!

    傲岸诗仙李白“长揖山东隆准公”,唐太宗叹“古之英主,无出汉高”。

    那种天下万物皆备于我的弘阔气度,那种四海为家的王者风范,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刘邦庶无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