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部落 胥容菲

    汶川随笔二则

     

      什邡,我睡不着

       凌晨五点,四川什邡,我睡不着,醒来到处走走。静谧的黑暗四处都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味道,这种味道的独一无二是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找寻不到的,这是一种潜伏的激昂。贴在墙上、车上的"大字报"随处可见,在黑暗中透出暗红色,那是支援、抗震、团结的口号。

      什邡城市非常完整,甚至可以用美丽来形容,所有的房子窗口都是黑的,像是黑色的眼睛,让人不自觉的想起顾城的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用在此刻,再贴切不过。街上到处是帐篷,如同一个个的蓝色大蘑菇,也是什邡的一景。虽然明知再次发生大地震的可能很小,但地震的惶恐让人们不敢回家。

      天空中飘着细雨,轻轻地洒下。我撑伞独自走在什邡的街上,不冷,有一股暖流在心海汩汩涌动。体育馆安置点门前有一家米糕店,女主人已经在生火和面,炊烟袅袅溢出米香。来之前感觉灾区是地狱般恐怖,此时感觉像人间天堂。

      地震好像把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和隔阂霎时间震没了一般,来自四面八方的爱让这里处处是亲人般温暖,甚至人与人之间不需要任何提防。你会惊讶地发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已不再是一句口号,"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再是一段过往的历史,在这里,我所见到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真、那么纯、那么善良、那么富有热情。

      出租车司机几乎是半免费走了崎岖的路,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已经是接近凌晨。指挥部的接待人员是一个义务工作的中学生,只有十九岁,他在午夜里带着的黑色墨镜引起了我的好奇,原来他已经几天几夜没休息,眼睛充血,即使在黑夜也不能见光,但他坚持妥善安排了我们的食宿,路上与我们同行的一位近六十岁的外科医生,见到什邡医院门口的繁忙后立刻决定留下,告别我们,走向他应在的位置。

      此时此刻,走在这样一个夜里,回味着初来灾区4小时的感动,看着黎明渐渐来临,自己的灵魂也在这股热情昂扬的激流中净化、洗涤。

      我真实地碰触到了美好。也许我们的心已经被千篇一律的都市生活和工作中重重压力、浮躁虚荣深深掩埋。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利益相争一度让我们丧失了感受爱和感受温暖的能力。也许,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个契机,再来重新感受这一切。

     

      与英雄一起飞翔

      在四川灾区采访,被困在茂县,前行进汶川只能徒步,40——50公里!后退要绕道甘肃,行2天危险的山路,据说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牺牲的概率都是20%——30%之间。一向胆小如鼠的我不想“红颜薄命”,在茂县的帐篷外,泪水止不住地涌,整整一个小时。也许女人的眼泪天生就具有无穷的力量,一直坚持要徒步进汶川的张老师在看到我哽咽的那一刻,没说话,转身离去,留给我一个背影。

      夜幕降临,已是凌晨2点。没有安身之所,小小的塞拉图里已经挤进了两个男人,我在车外勉强睁开眼睛,仰望天上的星星。后面有脚步声,是张老师,星光把他的脸映衬得也格外清冷。“我转业后从没求过北京的战友们,今天第一次。明天应该有直升机过来接我们,如果只能走一个人,你先走。”我的心在微微发颤。

      早上的气氛相比悲伤的夜忽然多了几分鼓舞人的力量。从来没有坐过直升机的我有一种莫名的喜悦,仿佛是要等待坐过山车一样去体验一把,而完全忽略了我们的处境,是被困的一员,而直升机的任务,只是解救我们这些盲目乐观而误闯入死胡同的可怜人。

      三架直升机从远处飞来,远远的,像三只小蜻蜓,慢慢地近了,慢慢地大了,直到逼近停机坪时声音已是震耳欲聋。一声令下,我们背起行囊急急往直升机跑!巨大的螺旋桨把草地上的草吹得像大海的波浪!也把我们吹得发丝凌乱,行进艰难!体验了一把战斗军人的感觉!

      进了机舱,一位身材清瘦五官俊朗的军人让我坐在仅有的一排椅子上(舱里女人少,我和一个孕妇有如此优待),其他人都坐在机舱的地面上。他提醒我不要乱动,飞机起飞后声音会大得吓人,直升机的密封效果也不比大客机,如果耳膜疼就咽唾液。我认真地听着,不停地点头。飞机起飞后,我兴奋莫名,不停地与舱内人员拍照留念,想跟那位军人合影一张,他摆摆手,不同意,并示意我安静些,不要乱动,我伸了伸舌头。从直升机上看下面的风景,全是层峦叠嶂!异常壮观!

      飞机安全降落在成都的停机坪,仅用了50分钟。随后我们挥手与可爱的军人们告别!

      2天后,我返回南京。那天正在休息,一阵电话声响把我吵起,原来是汶川同行的一位老师,他的声音很惊慌:“小胥,有一家直升机在映秀镇失事了!”啊!关注直升机失事情况进展就成了我们的必修课。

      随着失事飞机一天天解开神秘的面纱,我也陷入了空前的震惊之中!先是看到了遇难英雄的照片,我看着眼熟,但心里祈祷不是他,但后来公布了编号92734后,我拿出了与直升机的留影照片一看!竟然也是92734!心里忽然像被捅了一下,一个曾经在生命中相交过的人啊......

      世事变幻,难以预料,也许,英雄与常人仅仅一线之隔。毕竟,我也曾经与英雄在蓝天一起飞翔。